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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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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如。”走出蘭若住的禪室後沒多久,沈顏停下腳步,朝著空無一人的墻角喊了一聲。

唔……好可怕的爹爹,這都能被他發現了,寂悲老和尚給的什麽破法器?阿如郁悶地皺了皺小臉,摘下手腕上的佛珠。

頓時墻角處現出一個小丫頭來,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一把抱住沈顏的腿,仰著小臉笑得那叫一個純良無害,“爹爹,抱!”

沈顏蹲下身將她抱起,“你在這兒做什麽?”

阿如眨眨眼,瞬間將寂悲出賣,“寂悲爺爺給了我一串可以隱去身形的佛珠,我來試試看,居然一下就被爹爹發現了,看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法器嘛。”

“只是這樣?”

“當然了。”哼,她會承認自己是來下毒的嗎?

沈顏看向她剛才呆著的墻角,阿如心裏一緊,忙摟住他的脖子,撒嬌道:“爹爹,我們快回去把娘哄回來吧。”

聽她提到唐蘇,沈顏微微垂眸,揉了揉她的頭發,淡淡一笑:“走吧。”

他們回到住的精舍,卻發現唐蘇並不在房裏。

“寂悲禪師。”

看著突然出現的女子,寂悲僵了僵,有點心虛,阿如那小丫頭不是這麽快就露陷兒了吧?

“莫居士,可是找老衲有事?”他轉過身,道了佛號,一臉慈祥的笑意。

唐蘇被他的笑弄得有些奇怪,遲疑了片刻,道:“晚輩確有一事相問。”

“不知是何事?”寂悲的額角抖了抖。

“是關於佛蓮。”唐蘇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緩緩道,“不知對祛除心魔可有效用。”

原來她是要問這個,寂悲頓時松了口氣,“莫居士是想借助佛蓮的力量祛除心魔?”

“正是。”

“這……”寂悲撥動手上的佛珠,又恢覆了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樣,“恕老衲直言,心魔乃是由心而生,只要心結還在,即使是用佛蓮祛除了一次,也還會再生第二次,這基本算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唐蘇微微蹙眉,連這最後的辦法都沒用了嗎?沈默了一陣,輕聲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擾前輩清修了,這就帶著阿如下山,多謝前輩這兩日的照顧。”

“誒?”寂悲沒想到她性子還挺急,忙道,“雖說佛蓮沒有用,但我有一法,不知莫居士可願一試?”

唐蘇微微詫異,既有辦法,怎麽之前不說,但還是恭敬地問道:“願聞其詳。”

“先跟我來吧。”寂悲沒有直說,將她帶到自己屋前的那個水池前。

只見那水池不過一丈見方,四周用最普通的青石砌著邊,池裏長著兩三片蓮葉和一枝耷拉著腦袋還沒有開花的青蓮。

“這……就是那株佛蓮?”唐蘇遲疑地問道,雖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但這青蓮長得也與它的名聲太不相符了,而且看那周身稀薄的靈氣,一點要開花的動靜也沒有啊……

寂悲微微一笑,“莫居士不要見怪,佛蓮開花之前就是這樣。至於老衲說的方法,需要莫居士跳入池中,方可有效。”

跳進去?唐蘇看了一眼那渾濁的池水,雖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點點頭,踩上池邊的青石,輕輕躍進了水中。

“嘩啦”一聲,看著不深的池水瞬間淹沒了她的頭頂,而且她的身體還在不停地往下沈。

“阿彌陀佛。”岸上的寂悲雙手合十,“這佛蓮能不能開花,就看莫居士你了。”

即便隔了一層水障,唐蘇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渾濁的水中傳來一股股令人絕望的氣息。那不是源自什麽邪魔妖怪,更像是無數人的陰暗情緒匯聚在一起。

她心中剛生出此念,便見周圍的水咕嚕咕嚕像是要沸騰了一般,數以萬計的氣泡猛地從池底湧起。

只見那些氣泡裏全是一張張人臉,男女老少,神情舉止,各不相同,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怒目圓睜,有的忌妒憤恨,有的恐懼萬分。

不斷有黑氣從氣泡中溢出,而那正是池水中絕望氣息的來源。

誰能想到佛蓮生長的地方竟是這樣,或者該說,佛蓮每次開花,就是為了凈化這些世間生靈的陰暗之氣吧。

可是這麽濃重的汙穢,那佛蓮真能開花嗎?

唐蘇有些懷疑,更不明白寂悲讓她看這些,就能祛除她的心魔了嗎?

“阿吟……”突然,一聲低低的呼喚闖進她的耳朵,唐蘇心神一顫,那是沈顏的聲音。

難道,這裏也有沈顏的……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去。

只見一個紫色的氣泡中隱隱映出沈顏的背影,從中溢出的黑氣,即使隔著水障,也讓她的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悲傷。

那是屬於沈顏的悲傷。

她下意識地擡起手,指尖在觸碰到那個氣泡時,眼前突然變作一片白光。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這是……鳥叫聲?唐蘇緩緩睜開眼,發現眼前不再是那渾濁的池水,而是一片鳥語花香。三兩株梨樹正開著花,如雪的花瓣隨風落了一地,樹上有幾只不知名的鳥兒正在互相梳理毛發。梨樹的後面是幾間竹屋,一汪小池,她知道裏面一共養了五條小魚。

這個地方,是她和沈顏結為道侶時住的地方,名叫梓山。

“吱”的一聲,一間竹屋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個人來,紫色的束帶輕輕在他腦後飄動。

唐蘇就站在他身邊,可他什麽也看不見,只緩緩走到梨樹下,擡頭向遠處望去。

似乎在等什麽人。

可是他在樹下站了很久,久到夕陽落下,也沒有等到他等的人。

他只好轉身,又進了竹屋。

唐蘇跟在他的身後,看見他在竹制的書桌旁坐下,拿起硯臺邊的筆,重新沾了墨,卻久久才落下一筆。

他在畫一幅畫,確切地說,在畫一個女子。

他畫得很慢,每一筆似乎都用盡了心思。唐蘇就站在他的身旁,看他一筆一劃,仔細勾勒,慢慢地畫好了女子的長發,女子的衣服,最後是女子的眉眼。

看著畫中人漸漸成形,沈顏的唇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最後,在畫的左下角題上幾個簪花小楷:“吾妻莫吟,己亥年三月歸寧”。

唐蘇楞楞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畫這樣一幅畫。

己亥年三月,歸寧……她哪是回娘家省親,明明是被蘭若氣得回了鶴渟山。回來後……回來後……她睜大眼睛,那一次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和他……

就在這時,沈顏突然擡起頭朝屋外看去,隨即揮手將畫像卷起來放進了桌旁的畫簍中。他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卻在門口處故意緩了腳步。

門外的梨樹下站著那個白衣黑袍的女子。

他緩緩朝她走過去,仿佛滿天的星辰都映在了他的眼裏,“你回來了?”

可是女子沒有看見,她撫著梨樹的樹幹,背對著他,只輕輕地說了一句:“沈顏,我們解除道侶關系吧。”

唐蘇看見他的身子在那一瞬間僵化,眼中的星辰消失殆盡,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沒有發出聲音。

“我想了很久,我們似乎不太適合在一起修行。”隔了許久,女子沒有等到他的回答,緩緩轉過身來。

“所以,我們解除道侶關系吧。”她的眼神中透出決絕。

這一次,沈顏終於開了口,輕輕地說了一聲:“好。”

唐蘇的心一陣陣抽痛,可女子只是淡漠地點了點頭,拱手道:“那麽,就此告辭。”

沈顏緩緩擡起手:“保重。”

女子化作一道白光走了,而他卻一直站在那棵梨樹下。

一直站了三天三夜。

唐蘇就站在他的身邊,想不明白。

既然你心裏想著的是別人,為何又要在分別的時候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

風輕輕吹起,吹散了眼前的場景,下一刻,他回到了太白宗的木樨島,在那棵榕樹下,紅泥爐子煮著熱茶,可他卻一口也沒有喝。

一天,一天,只是坐在那裏,目光空洞地望著天空。

“沈顏,別這樣。”唐蘇輕輕開口,終於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可這只是一段過去的記憶,她的手穿透了他的身體。

這時,門被踹開,楚廉走了進來,朝著他怒吼:“你到底還要消沈多久!”

沈顏沒有說話,只輕輕合上了眼。

楚廉怒極,摔門而去。

唐蘇知道,他是去鶴渟山找她算賬去了,可那時她正在閉關,結果是雲簡和他打了一架。

後面的日子裏,沈顏仍是呆在木樨島,一步也不曾離開,只偶爾在下雪的時候,會拔出紫英劍,在雪中舞劍。

一招一式,仿佛有一個人在和他切磋一樣。

只是每次舞到一半,他都會突然停下來,握著劍,目光茫然地看著天空,任雪花落滿一身。

“夠了……夠了,沈顏。”唐蘇咬住下唇,努力忍住眼眶的灼熱。

風雪再起,散去了他的身形。

畫面再出現,是在惡龍谷。天上劫雲密布,一道道天雷,轟然劈下。

雖明知道只是回憶,唐蘇仍然渾身冰冷,因為這裏,正是當年她殞命的地方。

為了早日達到化神期,當時的她想起了救沈顏的那個惡龍谷裏還殘留著上古陣法,以為憑借那陣法,可以突破瓶頸。

可是沒想到陣法的力量太過霸道,在被她修覆成功時,竟招來了劫雷。

一共九道劫雷,她只挺過了第五道,便元嬰盡碎。

那時的她不知道,在她昏死過去的時候,有一道紫色劍光形成的屏障,生生挨下了剩下的四道劫雷。

“阿吟……不要死。”屏障中,沈顏緊緊抱著她已無生氣的身體。

唐蘇從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也會有如此無助的時候。

從未想過,他會為了她流淚。

可即便他抱得再緊,當第九道劫雷落下時,她的身體還是化作無數灰燼從他的指縫間流走,只剩下白色的劍光護著即將消散的元嬰。

她看見,他將那些元嬰的碎片融入自己的丹府,用自己的元嬰溫養了整整一年,然後百般周折找到了一具剛剛死去的女孩兒身體,將她的元嬰放入其中。

當女孩兒的口中終於吐出第一口氣,他將半顆靈犀石放入她的手中,然後俯下身,輕輕吻上她的唇。

他對她說:“阿吟,別忘了我。”

有苦澀的味道流入唐蘇的嘴中,原來這才是她活過來的真正原因。

“別看了。”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一只手從背後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淚卻流得更加厲害,緩緩轉身,緊緊抱住身後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虐完了……死了好多腦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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